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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看到因戰爭和貧窮受苦的人,向神抗議:「您爲什麽不爲他們做些什麼?」

神回答:「我不是派你去了嗎?」

我經常想,我的人生怎麽過得這麽慢。除非被劇本吸引、讓我愛上了我扮演的角色,要不然總感覺時間過得很慢。四十年演員生涯中,我真正喜歡的戲劇並不多,剩餘的時間大部分都是很想快轉過去的慢動作。

現在的生活如果只是短暫的旅遊,我就是選錯地方了。詩人千祥炳的詩裡寫著:「在這美好人間一遊之後,我想回到天國,然後說:『人間真美呀!』」但我可能會說:「我的人生有點枯燥,當然,也有些瑣碎的小事讓我感到幸福過……。」

人生有時真奇妙。一般人認爲我是個優秀的演員,是最能代表韓國、活在大衆的關愛和華麗燈光中的幸福女人。這些的確是事實。然而,我要是內心深處沒有那股莫名的空虛感,可能會過得很幸福。我到底是誰?我爲何在這裡?要是我能停止這些心頭的疑問就好了。

別人心目中的我和我自己認爲的我有時大不相同。不知道從何時起,我覺悟到我活在人世間的理由。神引導了我這個沒有人生計劃、不知活著的理由的女人,時時提醒我我存在的理由。神賜給我太多,我滿心感謝。

每年,我爲了見那些受苦的兒童,搭乘數十小時的飛機,在機場內臥睡著等待下一班飛機,然後坐長程巴士一路顛簸,甚至還要坐上直升機像表演特技般地飛越沙漠。

在那裡,已枯涸的江底堆滿了動物的骨頭,由於戰爭剛結束,牆壁和電線桿還留有許多彈孔。當我坐著小巴士經過時心想,為什麼會開那麽多槍、發射了這麼多子彈?連在地上爬的螞蟻都能殺盡了,何況是當地的孩童!我眼前浮現被嚇著的小孩睜大眼睛的模樣,猶如悲劇的一幕。

戰爭的最大受害者是婦女和兒童,因乾旱和地震死去的兒童也不計其數。被掩埋在土堆裡、只露出手腳已死去的小孩觸目可見。由於連年乾旱,食物缺乏,孩子只能吸吮著媽媽像是洩了氣的氣球的乳房。到處都是餓得四肢無力、終將饑餓而死的孩子……。

炙熱的太陽下,蒼蠅在骯髒的街頭飛舞,不時叮著人的眼屎。在這裡,我看到了因爲陪嫁錢,把剛生下不到三天的女兒用毒草毒死的無情媽媽。我看到了因爲父親欠人五十美元,就像奴隸一樣整天用椰子皮搓繩和捲菸草的大眼睛女孩。我也看到了因爲沒有東西可吃,只好到山上拔類似菠菜的草來吃,弄得嘴唇和臉都變成綠色,手中卻仍然握著那種草不放的孩子。我還看到了拿著麻袋的四歲的孩子,跟哥哥一起去挖可吃的野草,凍得縮起了腳趾。

我不懂人生,也不知道爲什麽活著,不了解為何我金惠子能受到大家關愛、過得這麽幸福,而在地球的另一端,卻有嬰兒餓死在因患了瘧疾而躺著的爸爸的肚子上,甚至有人因為買不起八百韓圜(編註:約合新台幣二十七元)的抗生素成了瞎子。我的頭腦簡直無法理解這不可思議的不平等,也不明白我所相信的神爲何對此保持沈默。

當我脫離這個令人顫慄的悲劇現場和讓我情不自禁淚流滿面的痛苦世界回到韓國後,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我常常有這樣的感覺,那裡彷彿是不在地球上的國家,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到大飯店吃飯,想著怎樣才能把食物高雅地裝在盤子裡、該怎麼吃才美味;平日爲了怕胖而游泳,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什麽事似地生活。到了晚上,我轉著三十多個電視頻道,猛然看到某家電視台正在報導赤裸的非洲大地;畫面中,臉上只看得到一雙大眼睛的孩子對著我說:「您爲什麽不來看我們?您那麽快就忘了我們嗎?您想要忘掉在這裡生命垂危的我們嗎?」 

是的。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忘掉這些。看到由於貧窮與饑餓而死去的孩子之後,我真的很懷疑神的存在。「如果神真的愛世人,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我搖著頭這麽想。望著非洲大地完全龜裂、新開闢出來的路,我提出這個問題,當時有個牧師這麽回答:

「這全是上帝的意思,上帝的意思是我們人類無法了解的。」

我聽了那句話後這麽想:

「牧師,我真羡慕你,能把問題看得這麽簡單!」

每次去非洲,聽到的注意事項之一就是不要擁抱孩子,儘量避免與孩子接觸;因爲有被病菌感染的危險,摸過小孩以後也一定要馬上洗手。但是,那些小孩很喜歡被人抱,我也很喜歡抱他們。當我抱著那些形銷骨立的孩子時,一方面感到悲傷、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很幸福。

2003年3月26日下午一點,我再次搭乘飛機啟程。這次的行程是先經由新加坡飛到印度清奈附近巡視兒童勞動的場所,然後搭乘只有每週只有週一與週四有航班、從比利時布魯塞爾前往西非獅子山首都自由城的班機。獅子山是全世界一百七十四個國家中最貧窮的國家,唯一的資源是鑽石礦山,我們此行就是爲了探視當地在礦山被壓榨勞力的兒童。

啟程之前,我聽說要打黃熱病的預防針。到今年為止,我前往非洲探視當地孩童已經超過十年了。黃熱病是種惡性傳染病,病毒棲息在猴子、老鼠等動物身上,人類如果透過蚊子受到感染,會引起高燒、背痛、昏眩、虛脫、嘔吐等症狀。

我第一次去衣索比亞的時候,就施打過黃熱病疫苗,當時醫生曾說明藥效是十年。打完疫苗,我還拿到了證明打過預防針的黃皮書。由於十年已過,我需要再打一次預防針,領取黃皮書後,再拿些瘧疾藥,才能上飛機。

從首爾到印度孟買的航程為八小時,從孟買到比利時則是九小時,然後從比利時到獅子山還要花上九個小時,是趟遙遠的路程。一上飛機,我就像小鳥一樣蜷起身子開始睡覺。當我睡醒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置身非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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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mow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